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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9章 突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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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9章 突厥

傅朝瑜連忙扶著他的肩膀:“你這是, 怎麽了?”

吳之煥苦哈哈:“一言難盡。”

都這樣了,別的話也不必多說了,還是先洗漱吧, 傅朝瑜將他帶去了衙門後頭的官舍。

牛伯桓跟馬騫目送他們離開。牛伯桓這段時間被馬騫逼著受了不少罪, 但是吃了苦頭也改不了他喜歡說傅朝瑜是非的毛病:“咱們這位傅大人交好的人都怪得很。先前那些國子監的師弟就不像是個正常人,一身的牛勁使不完。這會那位吳大人看著也奇奇怪怪的,出使一趟險些把自己人給弄沒了。”

馬騫不說話, 但心裏也在腹誹。

能跟傅朝瑜好的, 貌似確實不是什麽正常人。

吳之煥在裏頭洗澡,傅朝瑜隔著一扇屏風在跟他說話,聊的正是他出使突厥的事情。吳之煥道:“那突厥王室如今很不太平, 新王雖說已經登基了,但還有好幾個兄弟摩拳擦掌準備從他手裏搶奪皇位。這回我應邀出使,那些人索性把主意打到了大魏身上, 想要先解決了使臣激怒大魏出手, 讓新帝疲於應對, 他們好趁機上位。”

吳之煥想想自己死裏逃生的經歷都覺得回去得給老祖先上一柱香,他能活著回來,雖有他這一張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勞, 但更多的還是多虧了祖宗保佑。

傅朝瑜慶幸他平安歸來, 只是也好奇一點:“那位新帝呢, 他是什麽樣的人?”

吳之煥嘲諷地笑了幾聲:“是個野心勃勃, 卻又拎得清的人。他肯放我回來,不過是因為王位不穩,對內有幾個兄弟虎視眈眈, 對外又有大魏嚴防死守,他是不想在這節骨眼上生事。只是等到他收拾了那幫兄弟之後, 只怕就得將主意打到大魏頭上了。我同他打過幾次交道,此人絕非善類。”

傅朝瑜目光沈沈。涼州與突厥王廷相距太近,一旦發生戰事,涼州必然會遭到劫難。看吳之煥的意思這戰事早晚是要發生的,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。

傅朝瑜不出聲,吳之煥也知道他擔心什麽。

等洗好了澡,換上一身幹凈的衣裳走出屏風之後,一邊束著腰帶一邊道:“你也別著急,依我看,咱們那位皇帝陛下同樣也是個好戰的,誰知道突厥跟大魏誰會先出手呢?”

傅朝瑜輕笑一聲,也是。皇上一心想著開疆擴土,以前是沒錢,如今國庫漸漸豐腴起來,朝中已經被懲治了一番,起碼吏部跟工部便已徹底投誠,盡在皇上的掌握之中,朝中局勢已然比從前穩定了許多,沒準明年朝廷真的會練兵。

突厥鬧出了這樣的事,未嘗不可以加以利用。傅朝瑜跟吳之煥商量著,打算用此視為借口,逼得朝中不得不給他們西北這邊先修路。當初為了重新打下河西走廊一帶,耗費了多少兵力,可打下來之後,卻沒見朝著那些官員們如何重視。如今傅朝瑜便是想一步步給涼州添磚加瓦,這般來日若是真有戰事的話,若能重覆往日榮光,西北諸州才不會被頭一個舍棄。

二人去了書房商議許久,等晚上三個孩子從學堂裏頭散學回家時,他們二人才商議完。

吳之煥看到三四兩位小皇子時,驚奇不已:“兩位小殿下沒有隨著京官們一同回去嗎?”

周景成不樂意道:“我們才不回去呢。”

吳之煥瞥了一眼傅朝瑜,他們就不怕皇上怪罪?

傅朝瑜攤手,皇家父子之間的事兒讓他們自己內部解決吧,只要皇上一日沒有吩咐他必須將兩位小皇子送回京城,那他大可以當做不知道不知情,一如既往好好招待兩位小皇子,誰也挑不出他的錯來。

飯桌上,吳之煥總算是將那些膽戰心驚的經歷先拋到一邊了,轉而聊起了京城的人。

杜寧跟楊毅恬都已經定好了親事,楊毅恬的未婚妻是他家表妹,也算是自幼一塊長大,知根知底了。他如今在戶部一切都好,楊家準備讓他盡快成婚,婚期應當也就在今年年底。杜尚書給杜寧說了一位武將家的姑娘,他還不樂意,說人家出身武家,必定潑辣粗俗,因為這句話被杜尚書一頓好打。

自打他才工部漸漸站穩腳跟之後,杜尚書便沒有再打他,這回被打也是活該,純粹是因為他嘴賤。

陳淮書因為跟家裏兄長鬧翻已許久不曾歸家了,便是回去也就只看了看他祖父便立馬離開,與家中其他人已漸行漸遠。國公府倒是給他說了幾門親事,陳淮書不予理會,一門心思撲在禦史臺,大有一輩子不成婚的架勢。

至於周文津,那就更有意思了。吳之煥說得眉飛色舞:“別看周文津平日裏不茍言笑,竟然還挺討姑娘家的歡心。上回我們拉著他一塊出門,期間偶遇了一位姑娘,那姑娘對他頗有意思。”

傅朝瑜興趣盎然:“那他呢?”

吳之煥摸了摸下巴:“他肯定也有意吧,可你也知道他那性子,便是喜歡也不會宣之於口。他這個人又顧慮太多,有一家子人要養,擔子太沈了。況且那位姑娘出身不俗,家中並不看好周文津,周文津自然守著禮,不願給彼此一點希望。”

這話便有些沈重了。傅朝瑜知道這些權貴世家對門第極為看重,縱然周文津如今深受程大人器重,x可在那些人眼中,他仍舊是個窮小子。

這事兒只怕有的磨。

傅朝瑜看了一眼吳之煥:“你呢?”

吳之煥咧嘴一笑:“你都沒個未婚妻,還好意思問我有沒有。”

傅朝瑜接不上來了,他的確沒有,兩個光棍就不用互相埋汰了。

一晚上修整,等到了第二日一早吳之煥便要離開。傅朝瑜雖然遺憾他不能多留一天,但也知道突厥的消息對於朝廷事關重要,只能親自送了吳之煥出了城門。

涼州學堂,也再次迎來了國子監的監生們。學堂新收四百餘名學生。這四百多學生共分甲乙丙丁四等,類似後世年級,每年級又分三個班。一切劃分標準都按入學考試來,總得來說,丁班目不識丁,丙等稍稍識字,乙等已經頗通識書了,甲等再讀兩年甚至可以下場考試。各班之間是流動的,若是學得好自然能繼續往上升,所學的內容也會越來越多。

越往上自然越難,人數也越少。涼州這邊的孩子大多都是不認識字兒的,所以丁班的人數最多。周景淵三人一個仗著有出身狀元的舅舅教,兩個仗著有弘文館的先生提點,竟然也混去了乙等班。甲乙丙今日的授課是由安老的學生們來教的,至於國子監的學生,則被分到了人數最多的丁等班。

他們進入學堂之後便知道這件事情,起初誰也沒有在意,不過是教一些沒識字的小娃娃們讀書就是了,想來也不是什麽難事,誰還不是從無到有開始學的?然而很快,他們便被打臉了。這個從無到有的過程,委實太過艱辛。

起初,監生決定以他們幼年時開蒙所讀之物來教這些孩子們,他們當初讀的是《蒙求》。《蒙求》之名,取自《易經·蒙卦》“匪我求童蒙,童蒙求我”之句。全篇都是四字韻文,上下兩句對偶,內容囊括歷史故事人物傳記,總體“列古人言行美惡,參之聲律,以授幼童”。他們年幼時初讀此書,只覺通俗易懂、朗朗上口,想來這些孩子讀來也是輕而易舉的。

但是授課之後這些監身們才發現,情況跟他們想的完全不一樣。

孩子們不僅聽不懂故事中的典故,他們甚至不知道“典故”是什麽意思,對於語句的發音也很有問題,不論他們教多少遍仍不會按著音韻來讀。與他們說典故,說了兩遍再問之後便忘掉了;至於認字那就更加艱難了,通常都是字兒認的他們,他們卻不認的字兒。

吳爻等人備受打擊。

上午的幾節課結束後,他們便蔫頭耷腦地回去了。

傅朝瑜毫不意外這樣的結果,但還是先問一句:“今兒都教的怎麽樣了,可都教會了?”

眾人互相看了一眼,支支吾吾,這能教得會才見鬼呢……

牛伯桓正好過來有事,碰巧看到這一幕,又站在旁邊碎嘴:“那還用問?看他們這樣子便知道定是沒教會了。約莫是沖著玩鬧的心態過去的,只可憐了那些孩子們了,竟被當成了玩具。”

監生們被說得一陣羞赧,隨即解釋:“並非是我等玩鬧,也並非是不用心,只是……”

只是這邊的生源資質太差了。

傅朝瑜將看熱鬧的牛伯桓趕走,轟了兩遍才將人徹底攆出去。

等屋子裏沒有了外人,才同他們道:“你們是否是覺得他們天資駑鈍?”

有幾個人微微點了點頭。

傅朝瑜嘆息:“他們是否駑鈍,也得在開蒙之後再下決斷。只是如今他們什麽也不會,什麽也不懂,早早地斷定他們駑鈍實在有失偏頗。”

方爻等人默默無語,可是他們幼年也並非如此啊。

傅朝瑜掃視一眼,又說:“你們雖然家世不同,但是出身最差的也是寒門子弟,家中也有餘力供你們讀書。你們須得知道,在京城之外的許多地方,百姓們縱使舉家之力命也沒辦法供出一個讀書人。他們祖祖輩輩都不識字,見識遠不及你們的父母。”

底下有人撓了撓頭,這話不假,寒門子弟好歹也是落魄的耕讀世家,他們跟權貴沒得比,卻比布衣佃戶好了太多。

“你們當初一點即通,是因為自懂事起便耳濡目染,你們父母通詩書、明道理,這才將你們培養得比旁人早慧。可是外頭的那些孩子們沒有這個條件,他們不行,是因為他們在識字的第一關便被攔了下來,從前並未有如此條件。所以,你們不能以家境所賦予你們的優渥學識來苛責一無所有的他們,這並不公正,不是麽?”

眾人怔住,心中羞愧難當。他們從未深思這麽多,如今想來,他們的確用自己的出身淩駕於弱者之上。

他們並非沒有良心,也並非不會反思。一群人不堪羞愧,沈默良久之後再次表態,發誓一定會不遺餘力,好好教導涼州學堂所有的孩童識字。

傅朝瑜隨他們去。教人識字是個大工程,傅朝瑜也並不準備讓他們在涼州呆這麽久,只是希望給他們添一份畢生難忘的經歷。

考慮到這些監生們在涼州已經留了這麽久,傅朝瑜還是寫了一封信送回國子監,替他們說了幾句好話,雖然知道肯定收效甚微,但是若能讓他們少受些懲罰,那也值了。

監生們下午去學堂之後,果然奮發圖強。既然大課教不會,那就用小課來教。他們這兒這麽多人,哪怕一人帶兩個,多費些心思,總能讓他們學會拿筆寫字。

分開來教,效率果然比從前提高了不少。

方爻等人還發現,其實有些孩子並不是不聰慧,只是他們不敢說話,碰到問題也不敢問,天生自卑敏感,不願與師長交流。意識到這一點後,眾人心裏都有些堵得慌。

確實是他們的錯,不是這些孩子們的錯。基於此,方爻等人教得很用心了,等所有丁等班孩子終於能拿起筆,一筆一畫寫下自己的名字,學會讀《蒙求》前十句,知道其中含意後,眾人幾乎喜極而泣。當初他們之前在國子監考試被先生誇獎時,都沒有這麽滿足過。

一時間,眾人都對於授課產生了濃烈的興趣。

然而傅朝瑜並不打算留他們,得知孩子們不僅能正確地握筆,還會寫自己的名字以及許多簡單的字之後,傅朝瑜便狠心地趕他們回京了。

監生們反而不願走。

傅朝瑜反問;“你們真想回京時被活活打死?”

眾人無言以對。算算日子,他們已經在涼州留的夠久了,確實得回去。可他們教書的事業才剛開始,就這麽硬生生中斷了,實在可惜。

傅朝瑜勸道:“天下無不散的宴席,來日若他們有機會能進京趕考,你們或許還能再見。若你們當真對讀書育人感興趣的話,京城裏也有一個永平書院,那兒的孩子想必也缺願意指導他們的老師。但凡有心,哪裏都能行教化之事。”

眾人微微一嘆,知道自己是留不住了。

不過傅朝瑜還有一件事情叮囑他們,想讓他們回京之後寫幾篇文章登在《國子監文刊》上。

監生們想也沒想便答應了。

送行時,周景成仍有些警惕,若是可以他其實不願意送行的,生怕自己要跟著一塊兒走。不過好在誰也沒有提讓他們回京的話,監生們跟那些京官是不一樣的,他們自己都不願意回去,當然也不會逼著兩位小皇子同他們一道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,他們還是明白的。

方爻等人雖有留戀,但分別之際也不見落寞,他們正是意氣飛揚、想要闖一番事業的年紀,並不以分別為喜,反而同周景淵等約定明年再見。方爻還跟周景淵說,自己明年就下場了,讓他在涼州等著自己高中的好消息。

周景淵想讓他不要驕傲,正要開口但卻小眉頭一皺,唯恐自己的話不太吉利,別扭地叮囑道:“科考很難的,你回去之後多看看書吧。”

“殿下放心,我必考中。”方爻擲地有聲。

說罷,他還狗膽包天地輕輕摟了摟小殿下。

真不怪他喜歡動手動腳,實在是師兄的錯,師兄他怎麽能把一個小孩兒養的這麽好?小殿下聽說是在傅師兄懷裏長大的,這要是他家的孩子,他也能一直抱著。

方爻輕聲:“我走了殿下,咱們明年再見。”

周景淵捏了捏他的衣裳:“嗯。”

但願明年真的能再見。

揮別之後,監生隨鏢師們一同赴京x。傅朝瑜這回可不敢讓他們自己回去了,萬一途中出了什麽事兒,後悔都沒地兒後悔去。只盼著他們往後長點心,別這麽傻乎乎的出門連個鏢師都不帶。

剛送完了方爻等人,周景淵正有些情緒低落,轉頭便發現上回過來送信的侍衛長又帶了一封宮裏來的書信。

三人如臨大敵。

一番糾結之後,三個孩子還是決定將這封信給燒了。不用看也知道這封信肯定是催他們回京的,看了反而鬧心,不如直接不看。至於皇上要求他們隔幾日回信,自然也無從得知了。

小孩子辦事從不考慮後果。

周景成燒之後洋洋得意地拍了拍手,寫信是沒有用的,有本事就親自來把他們逮回去啊。

又過了些日子,國子監的監生們終於抵達京城。彼時,距離田假結束已經過了大半個月了,這段時間,孫明達不知生了多少氣,他不僅擔心這些兔崽子們的的安危,還得分出精力去應付各家家長,若不是知道他們平安抵達涼州,孫明達跟王紀美晚上都急得睡不著覺。

這等任性妄為的學生,孫明達恨不得直接將他們打死,剛拿上板子,卻被王紀美給攔下來了。

孫明達臉色不虞:“你又想慣著他們?”

王紀美對學生從來都是溺愛的,加上他弟子又求了情,王紀美不得不開這個口,不過他這回攔著不讓打也是有正當理由的:“他們才剛回來,一個個面色不佳身子也虛,你若是將他們打出個好歹來,各家家長豈不是更有理由問罪於國子監了?”

身子虛倒是不見得,但是後面那句倒是不得不防。孫明達聞言,忽然臉色古怪地撂下了板子。

王紀美松了一口氣:“不打了?”

不打?怎麽可能,孫明達拂袖而去,他這就去叫能往死裏打的人過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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